http://www.reangel.com/05-x-x.php?ID=34
近年來,社會大眾對於憂鬱症的自覺越來越高,也無可避免的把憂鬱症給污名化。如今,人們辨識憂鬱的能力提高了,卻把更多人標籤為精神疾病,嘗試去「治療」它。
但是,與正常不同,就是一種病嗎?沒有憂鬱,就沒有李白的詩句;沒有躁鬱,哥倫布就不敢把艦隊駛向海天交會;沒有反社會人格,就沒有國父挺身而出對抗滿清;沒有自殺,歷史就會少掉文天祥與岳飛。
也許,抗憂鬱劑可以讓李白免於醉後撈月而死;鋰鹽可以讓哥倫布不敢開著帆船航向天際;把國父關進療養院免得一生多數時候流亡海外;為文天祥與岳飛安排心理治療,他們也許能笑別南北宋,回家當個好丈夫、好爸爸。
倘若時光倒流,難不成上述人物的「疾病」都應該治好?真是那樣,現在恐怕還在石器時代。歷史是由「異常」與「正常」交會時所發出來的狂喜大悲、光熱能量所組成的,要維繫這個歷史與世界,兩者缺一不可。更直截了當的說:病與常,都肩負了歷史演進的重責大任。
即便我們將眼光推到客觀性的極點,以海洋性貧血為例,它是一種遺傳性疾病,不會傳染,但在東南亞沿岸海國盛行率特高。原來,熱帶海國多瘴癘,而海洋性貧血卻可以抵抗瘧疾。疾病與人類協防的結果,就是各國的高盛行率。
生物性的疾病如此,心理性的疾病,又何嘗不是如此?試想:即便憂鬱是遺傳的,那麼在多年的物競天擇下,擁有憂鬱基因的人類應該都淘汰光了,怎麼物種越是先進,越會憂鬱呢?
憂鬱症跟所有疾病,都在維護著某種健康。倘若沒有憂鬱症,可能更多人亡於過勞死;沒有焦慮症,可能更多人毀於飆車。世間種種常態與病態,都是彼此相生相?的,才能將世界穩穩固定下來。
從橫斷面來看:精神問題是被架構在社會系統中的。例如:阿信的力爭上游與諸多苦難互為共軛,缺一不可。萬一阿信在年輕時抽中大樂透,這齣戲還演的下去嗎?回到現實世界,許多為了兒女操心到老的母親,在兒女事業有成後,她不憂鬱,家裡還有人會注意到她嗎?
從縱斷面來看:精神問題是被歷史背景所詮釋的。
楊貴妃年代沒有肥胖症,因為吃不飽的時代不會有肥胖的概念;沒有心肌梗塞的年代,也沒有人會去注意膽固醇。心肌梗塞與膽固醇也必須在共軛關係下才有意義。
一旦人們試圖放棄時空框架來改變個案,那所有問題都會失序。
有位母親罹患焦慮症,至孝的兒子替她請菲傭。問診後才發現:母親打掃家裡幾十年,不習慣有外人見到「尚未打掃前的醜狀」,菲傭一來,就拚命打理家裡,累的半死;一位仙姑,原本在北縣某廟宇為民眾解惑,由於幻聽妄想嚴重,看起來真能與神人溝通,鄉民皆篤信不移。很多人來訪,為的只是求心安;但是後來衛生所把她強制送醫,診斷為精神分裂症,但是因為慢性化了,無法治療,最後只好送到療養院。就這樣,現代醫療把一個月入十餘萬的仙姑,變成了一個精神病患,政府還得補貼她數以萬計的藥費與伙食費,最後,鄉民還少了一個舒壓的管道。
這種缺乏整體觀的干預,帶來的破壞遠大於建設。
台灣所面對的憂鬱狂潮,正是心靈生態的一個大反撲。戰後嬰兒潮以下,不斷嘗試給下一代「幸福的一生」,卻忽略了人類心靈必須在適度考驗下才能保持健康。曾有個案表示:「所有美好的事物,我在二十五歲以前都有了,以後幾十年,叫我怎麼活下去?」
適度的憤怒、悲傷與匱乏,是讓心靈維持健康的必需品。現在,人類把這些東西都去掉,下一代的心靈當然變得脆弱。
此刻,心理專業者的成本高昂,量產不易,尚無法替代民俗信仰的安定作用。衛生機關一味想消滅憂鬱,心靈世界將更加失衡,自然發生的補償作用,會讓人類陷入更大的憂鬱。心理大師之女死於憂鬱,政商名流每多社交畏懼症的兒女。研究報告也顯示:精神科醫師的自殺率與離婚率,遠遠高於一般人。而社會福利最好的北歐,正巧擁有最高的自殺率。
盡速終止美式單邊主義作風的憂鬱防治,改與萬物共存,承認且接納所有的聲音,能從病態中欣賞到美感。讓李白像李白,也自己像自己:雖然未必快樂,但至少甘願。此時,失序的心靈生態才會慢慢恢復和諧。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