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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tp://www.accim.org/starinstruction/psychsoul/squeamishness.html#文化活力衰竭


 


第二個障礙:文化活力衰竭的宗教團體


 


法師:不要用地獄來做恐嚇手段,這點大家都同意,但是為什麼要與傳統的父母式道德觀劃清界線呢?


 


治療師:我知道法師之所以排斥這一點,是因為東方社會把家長式道德觀當作社會安定的基礎。但是,西方人卻認為在信仰發展的早期過程中,每個人都會因為情感轉移的因素,而不想放棄嬰兒期對父母權威的依附感,因此容易受到宗教教條主義的迫害。但是,我們若能以科學的理性懷疑態度,重新修正過時的父母禁令,就可擺脫父權體制下的道德教條和幼稚迷信,進而培養出人本主義的宗教態度-熱愛理性、真理和自由。最後,經由此科學無神論的洗煉,我們對神的信仰可尋求一個更高更成熟的層次-以恩典的寬恕力量,建立生命共同體。


 


法師:這種對封建家長制的反感情況,在中國是發生在五四革命時期。那時候,說來慚愧,中國的出家人大部分忙著趕赴各喪葬場合,誦經作法事。而且,當時中國尼師的出家理由,以婚姻不幸占第一位,其中又有百分之六、七十的人是因走投無路,才來乞求佛門收容。所以,太虛大師才提出建立「新的僧伽」的必要性,以便讓中國佛教跳脫專辦法會的規儀模式,重新反省自己所該扮演的社會角色。


 


不過,整個反省的方向主要還是在「道德複振」這條保守路線,希望能夠掃除掉整個末法時代人欲橫流的魔障,打贏一場淨化世道人心的公益抗爭。


 


治療師:如果走這條「道德複振」的保守路線,很容易把自我的道德光明面畫歸為「我們」,然後把自我的情欲陰影面畫歸成「他們」。接著,「我們」的團體價值觀就會想限制「他們」的行動自由、指責「他們」的行為表現、處罰「他們」的不當行為,以把「他們」改造為「我們」所能接受的社會形象。最糟糕的是,「我們」的宗教團體原本只是悍衛傳統的社會道德,無意中卻成為威權政治體制進行社會控制的幫兇。


 


比如說,以前中世紀社會把心靈的陰性特質,二分成聖潔的母性光輝和魔魅的女性情欲,在聖母瑪麗亞的崇拜受到整個社會的狂熱信奉後,集體潛意識中對異教徒的過度恐慌和疑懼,便在「獵殺巫女」大行動中得到變相的宣洩。
法師:沒錯,當初教界走這條「道德複振」的保守路線,就曾經非常排斥過一貫道,甚至跟社會輿論站在同一陣線,使用「鴨蛋教」這一類醜化對方的用語。因為,我們認為一貫道盜用佛法就算了,還以白陽期「道降火宅」之說,宣稱釋迦佛子處已無真理大道可求,就很不夠意思了。反正,就跟現在的清海無上師一樣,不但冒用「觀音法門」,還聲稱手中握有「即刻開悟之鑰」,讓你馬上有印心的感應,確定靠這位上師,「一世解脫」就沒問題了。而且師父法力強,悲心又深廣,願意幫你背起七世祖先的超度責任。你說,我們會沒有「正義何在」的道德憤怒感嗎?


 


不過,現在冷靜想一想,我們也有失策的地方。首先,我們反擊時,只有自我防衛的情感性批評,卻沒有掌握到同情性瞭解的感化策略。比如說,一貫道和清海禪定學會其實都很注重吃素的戒律和虔誠皈依的情感,與佛教的同質性很高。如果我們有歷史性共業的認識,掌握到一貫道出自彌勒佛下生和禪宗傳統,只是因為民間居士傳法的便利性與親和感,而與正統佛教的僧侶漸漸疏遠,就可拿這開導一貫道的道親回歸佛門。實際上,近年來佛法宏揚開來以後,就有很多道親回流的現象產生。


 


但是,教界的開拓性格還是太弱,沒有因此教訓,把資源從蓋廟的偉業中抽離,以設法成立新興宗教的研究機構,並培育人員從事狂熱教團之退教信徒的協談輔導工作。所以,教界就沒有辦法有力回應這一波宋七力現象所引發的危機。其實在新聞界挖掘「本尊蒙難記」的真相和解開「妙天禪師疑雲」的謎底時,教界如果已經培育出一批輔導員,就可掌握住這個公益宣傳的公關機會,來提供他們兩人信徒一個協談機會,以解決這些信徒偶像幻滅後的心理適應問題。


 


治療師:對啊!我就覺得你們佛教界現在熱衷蓋大學,還不趕快來成立一個信仰發展研究中心,以柯爾堡(L.Kohlberg)的道德發展心理學和福勒(J. Fowler)的信仰序階論為基礎,來處理「出家」與「親情」的價值爭議。


 


像弗萊堡(Fribourg)大學的教育心理學教授歐瑟(F. Oser),就設計了一個與此相關的道德兩難困境。故事是一個醫學院學生在飛機遇到亂流時,心想如果飛機沒有失事的話,他跟上帝承諾畢業後會當個神父醫生,獻身于非洲窮人的救濟事業。後來,飛機果然是安全降落了,但他卻開始面臨了是否要守住承諾的道德難題。如果他守住對上帝的承諾,他一方面違背了對未婚妻的婚姻保證,也喪失了在本國醫學環境中回饋同胞的機會。如果他不守住對上帝的承諾,他就違背了上帝呼召他投入的生涯規畫,更斷送了在異國奉獻環境中靈修成聖的機會。請法師說看看,這位准醫生該怎麼辦呢?


 


法師:你這段話還真是別有所指,我就拿「中台禪寺剃度風波」的新眾來說好了。首先,我要澄清出家並不是高學歷者逃避社會歷練的手段,而是響應諸佛悲心感召的方式。而且,這個回應的情感強度,讓他們感到可能有必要從世俗牽絆中退隱,才能真正開展出自己的法身慧命。因此,他們開始在親情與大愛之間掙扎,跟准醫生一樣面臨了道德兩難的困境。要解決這種困境,從道理來說很難。因為出家者會說「出家」有理,是以大愛割小愛,既然要成就諸佛悲心,就不怕捨棄一切的前塵往事;俗家者也會說「在家」有理,是融大愛於小愛,就算要當全天候義工,又何必執著於沒有家庭牽累。這樣爭論下去,會沒完沒了,等於又來搞一場儒佛大對抗。


 


依照我過來人的經驗,應該是從「情緒智商」這個角度,來看待這個困境,會比較好。因為,佛教的禁欲主義一碰到家庭領域,就會產生「情緒控制」上的緊張關係,有時候單是為了吃素的問題,就會惹起不小的家庭風波;更何況是為了出家的問題,在某些家長的想法中,這簡直就是以「博愛倫理」之名,行「家庭造反」之實,徹底違背了家長的栽培和社會的期許。


 


所以,在不諒解的氣氛下,如何做好與家人溝通的前置作業,掃除掉任何可能潛藏的心理抗拒,再提出「想出家」這個震憾性的宣告,然後請求家人的成全和寬恕。我認為這整個情緒安撫的過程,就是這些新眾在此困境中所必須面對的學習課題。


 


治療師:那我建議你們佛教界,最好學友教一樣,除了「臨終關懷」外,也開始重視「悲傷輔導」。因為,出家修行跟離家出走一樣,都是對於家庭親密關係的一種決裂,一定會引發家人的情感失落。在悲傷的第一階段,家人得知這個令人心理休克的消息後,一定會否認這種使家庭關係緊繃的事實,並且會有一套預防自己被擊潰的想法。這些想法可能是「這孩子一定是假裝要出家,不知道是要跟誰賭氣」,也可能是「我小孩不曉得受到什麼挫折,要趕快找人開導一下」。


 


當家人確定小孩這件事是玩真的時後,就會進入悲傷的第二階段-憤怒,開始怪罪小孩怎麼能忍心?棄家人,逃避工作與愛情;並責備寺方怎麼可以營造氣氛,刻意激發其出家意願。如果家人願意面對這個情感損失,就可以進入悲傷的第三階段-討價還價,家人會提出「如果我們願意做出何種讓步」的條件,希望小孩也要有「那我也可與家人開始妥協」的意願,例如出家一年後還俗。


 


當家人在情感上學習「埋葬」小孩時,就會進入悲傷的第四階段-沮喪,會有很深的無力感,覺得這都是命,這種心理癱瘓會任由各種負面情緒,來感染情感割裂的傷口。最後,家人能把情感投資轉移到其他關係時,就會進入悲傷的第五階段-接受,認為從這個傷害經驗中,學到寬恕和諒解別人的重要性。


 


這中間,最重要的當然是讓家人從沮喪的第四階段過渡到接受的第五階段,才能有個皆大歡喜的結局。


 


法師:這次「中台禪寺剃度風波」,反映出「度家裏的眾生難」這鐵一般的事實,如果有你這一類諮商人員來幫忙調解,或許就可彌補此次出家程式的大紕漏。
這個紕漏的發生,其實並不偶然。首先我們可從「慈濟做功德,中台了生死」這句話看出端倪。基本上,惟覺老和尚是以定力深厚的悟道者形象出現,比較不是人間慈善志業的救濟者形象,因此會吸引很多急求解脫的學子。其次,很多社會名流護持老和尚的禪修事業,使得道場規模急速擴張,亟需高學歷人才的投入。再加上老和尚想法單純,認為出家功德無上崇高,是種大仁大孝、大智大勇的行為,寺方為此撒個「方便誑語」,無非是要護持新眾求解脫的堅貞誓願。因此,忍痛讓家人悲傷無助似乎是個無法避免的選擇,但是這些新眾修行得力後,一定會有感恩大回饋-度化家人出離這生死流轉的輪迴圈。


 


這樁事件讓我想起佛教學者呂澄的看法,他認為「正覺與出離」的解答,不能只注重意業的個人解脫傾向,而應該兼顧身業和語業的社會表達方式。也就是說,要先認識這個社會的心理動態和價值系統,才能善巧轉化整個社會染汙的思考習慣,達成清淨的集體共識,證成佛教組織的正當性。這次中台禪寺事件就是獨舉解脫大旗,卻忽略了社會法則與情感線索的解讀,沒有給予父母家人緩衝的過渡期,才會引發家庭和社會的反撲暗流。特別是新聞媒體用盡各種有偏見的排斥術語,引發社會各階層的疑慮和誤解,卻罕有對剃度程式的公正導引問題,做一個公道的深入探討。


 


其實,我們教界早有不成文的共識,就是說新眾正式出家前,原則上需要一年的培育階段,來充分檢討自己的初發心,以追究清楚我能夠斬斷世俗情愛葛藤,堅忍安住于清貧的修道生活,而無還俗之念嗎?還是說,我是否對出家生活懷有道德浪漫的幻想,而今發現自己的根器機緣,更適合在俗家生活中修練自己的大悲心?


 


那在這一年的緩衝期間,就像你剛提的,寺方和新眾可以學習傾聽的藝術,幫助家人度過這悲傷期,使家人最後能夠尊重新眾自主的理性抉擇。希望採取這種做法後,能夠像很多先例一樣,使得家人能夠從哭天喊地、痛不欲生,轉換到對子女歡喜供養、互稱法友。這種心態柔和化的歷程,真是令人讚歎不已。


 


治療師:我滿欣賞那個呂澄的說法。因為,西方社會工作的發展,就是認識到現代人因為職場的工作壓力和家庭的親子衝突,產生太多的焦慮苦惱,才會從濟貧、醫療,進步到對適應不良的個體提供心理諮商和職業輔導。想當初,西方教會的基本教義派也是走「道德複振」的保守路線,就認為心理諮商不僅是為「罪人」找推卸責任的藉口,還叫牧師早點放棄道德權威的勸誡方式,擺明瞭是在挑戰聖經的權威性和全備性,為什麼自由神學派還想要弄個「福音化心理治療學」呢?


 


這個疑問使保守派的教牧協談訓練,足足晚了二、三十年才起步。可是,現在心理治療(精神醫學界和諮商輔導界)的工作領域和發展目標,已經把人格發展(教育界)和救恩經驗(宗教界)的原理吸納進來,逐漸邁入交織融合的成熟期。這個成果已被很多新時代運動者拿去用了,構成對正統宗教的更大威脅。這種現象,相信我,在臺灣也一定會發生。


 


法師:近年來,佛教界的社會救濟工作雖被稱為「臺灣社會最大的良心存底」,可是仍然沒有對心理治療作有組織的推動,大部分是零星的一些努力。像佛青會這幾年也成立了觀音線,提供跟生命線一樣的服務。也有一些教界大德設立中途之家,投入少年犯的觀護工作,或者是到各地監獄弘法。至於收容精神病患的龍發堂,則是用土法煉鋼的方式,也談不上跟精神醫學界的合作。


 


不過,你剛才提到的對正統宗教的更大威脅,六、七年前的「現代禪風波」就是一個典型的案例。想當初,現代禪「十三道次第」的第一次第主張:「在沒有違背法律、傷害他人的前提下,已有的情欲(包括興趣、嗜好),可以儘量發揮。」教界很多大德認為有鼓勵人縱欲的嫌疑,李元松居士便以人格心理學和「本地風光」的修行法,舉出至少十個以上的理由,來支持「儘量發揮已有情欲」的正當性,幾乎弄得教界無言以對。


 


那時候,僧團很否定「七情六欲中的佛心」這種說法,也很質疑那種「直指本地風光」的傳承口訣,可是缺乏你說的那種揉合心理治療、人格發展和開悟經驗的知識,就完全沒輒了。只能說,聖嚴法師和惟覺老和尚才是正統的禪門宗匠,不會隨便就認肯人「現證道果」。


 


治療師:我倒覺得現代禪以科學理性的態度,鍛煉「傾宇宙之力,活在眼前一瞬」的定力,以深入解脫境的做法,算是居士團體一種增益佛法文化活力的貢獻。
就像現代禪的第一次第,如果適用物件轉為出家人的話,就可以引發一些值得深思的課題。那就是法師除了「法相莊嚴」外,若要接引現代眾生,「方便智」的範圍是否能有某種程度的放寬?


 


舉個例子來說,像恒述法師一樣,不改她率直的個性,能夠無所忌諱地大談情欲之事,並請佛菩薩諒解她養狗的興趣,因為這不會妨礙她勸勉眾生同求解脫的熱誠。實際上,有些西方教會已肯定人與寵物的關係,可以解決飼主的孤苦無依感,並培育出無條件的愛心,因此他們會在禮拜天辦「動物義診」。所以,恒述法師快樂學佛的吉祥如意法門,搞不好會提倡「流浪狗認養」的活動,比會破壞生態環境的傳統「放生」活動,來得有價值一些。但是,這也很可能面臨強迫貓狗吃素的問題?


 


還有一個更極端的例子,像清海無上師早期是個素樸的苦修者,她的女性特質的流露,僅限於嚴母和可愛大姐姐的形象,後期則轉而為華麗裝扮的美婦形象,以充分展現其「天衣天飾」的設計才華和造型興趣,不過轉變的理由很奇怪,說是上帝懲罰她來接引喜愛華服的眾生,也可藉此粉碎外界對出家相的執著。


 


法師:古代大德打破出家人刻板印象的方式,正常的是禪僧「道業一致」的做法,如茶道僧、劍道僧等,較反常的則是如濟顛般示現「瘋行者」的形象。


 


禪宗這種做法其實很有文化創造力,把莊子「技進於道」的說法,進一步與宗教的修業相結合。日本由於有師匠傳統,還把這種修業法保存得很好。舉茶道的四個性格來說,「愛」的性格是從內心培養風雅之道的嗜好,便能與愛好茶道的同輩,共用無止盡的妙味。「如」的性格是勿作模樣,順乎自然,完全與茶事融洽成一片。「脫」的性格是脫離一切塵俗牽絆,以灑脫自在的心情,去體會茶席的每一事每一物。「落」的性格是以清寂之心修業,如今悟到本來無一物的落處,就能使一切所作所為皆有遊戲三昧。


 


所以,出家人有興趣嗜好並沒什麼不對,但不能讓它發揮成一種迷戀性的寄託,而是要培養出「愛如脫落」這四種精神化的性格,才能把禪心融入嗜好活動的修業中。我想,恒述法師和清海無上師只是突顯出人性化的特質,震憾了大眾對出家人固有的「四大皆空,一切放下」的看法,卻還沒有意識到「道業一致」這個關鍵。


 


前幾年,有位年青的西藏轉世仁波切跑去美國學電影製作,也是引發藏密界的內部爭議。照理說所謂的轉世活佛就是要趕快恢復前世功力,來替眾生灌頂加持,怎麼能投身娛樂事業,難道「拍電影」會比「辦法會」的功德來得殊勝嗎?
治療師:這個問題很有意思。一般人會去參加灌頂法會,是要對神聖的救贖力量,表示一下禮敬的虔誠心意。如果是欣賞藝術電影的話,則是想從角色的生命情境中,體會一下人類既複雜又矛盾的情感。我想重點不是要將這兩者比較出一個高下,而是用人生的想像力,把情感地層的各種潛藏愛欲和崇高的解脫意志連結起來,然後在悲劇意識的體會中,讓情感得到淨化與昇華,才能真正加深大悲心的奧密幅度吧!


 


最近,英國女導演安東妮雅柏的得獎力作「神父」,就是探討一位有同性戀傾向的神父格雷,在聽到少女向他告解說自己受到父親的性侵犯後,跟她父親交涉無效,卻又礙於教會規定,不能向社工單位和少女母親洩露告解者的秘密,使他陷於痛苦的掙扎之中。於是,他跟同性戀酒吧的邂遘物件,發展出一段自認邪惡的愛情,導致他又陷入獨身誓破產的危機之中,心裏翻騰著「成聖的絕望」和「墮落的狂喜」。


 


在這雙重掙扎中,他時而呼求天主伸出救援之手,又時而痛斥天主給人類的無情考驗。最後,這兩件事都爆發了,地區主教為了年度業績,把剛自殺沒成功的他調去偏遠地帶,但他同事馬修神父力邀他回去主持彌撒,講道主題就定為「如果你自認不是罪人,就向我丟石頭吧!」他因此又陷入長考之中,是要自我放逐于道德乾枯的危機中,還是要勇敢面對群眾的道德譴責,求取他們的寬恕與和解,重新保住對人性的希望。


 


彌撒那一天,他出現了,有些信徒怒吼:「你把我的信仰當成笑柄嗎?」馬修神父也怒請不能同情他的信徒離開教堂。儀式結束時,少數留下來的信徒也不願從格雷神父處敬領基督聖體,只有那位受到父親淩辱的少女走過去他那邊,願意給他關愛,快要崩潰的他就抱住少女痛哭,兩個破碎的靈魂就在愛心中得到復活,這就是影片最後結局。


 


法師:其實,我們教界也很希望有成熟的藝術作品,像《紅樓夢》一樣能夠揭露出「情緣是魔障,也是悟入處」的微妙地方。這種「因空見色,因色生情,傳情入色,自色悟空」的生命昇華過程,如果有更多的創意表達方式,我想一定能啟發更多人,回去觀察自己的情緣,看看有什麼情緒和想法,需要調整一下。
可惜的是,把佛學生活化的作品,到現在只有林清玄居士的菩提系列和鄭石岩居士的清心系列,比較能安慰人心。最近,也有個金色蓮花表演坊推出過三個大型舞臺劇,有廣欽傳、敦煌寶卷和密勒日巴尊者傳,也能讓人從高僧、大成就者的修學歷程中,得到很多反觀內心的啟示。


 


但是,要像「神父」那樣深入探討僧團和信徒的互動關係,把解脫意志跟愛欲的衝突現象呈現出來,實在是不容易。因為,中國人習慣把所有的衝突都化約成善惡的衝突,善惡衝突的結果也一定是要讓好人團圓,壞人受到報應。而且,我們佛教也愛講圓滿和諧,比較沒有興趣處理悲劇性的情感張力。


 


治療師:可是,光念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」也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。現代人在修行過程中,一定會跟「神父」一樣,有很多不安定的困惑體驗,如果不去探索這一類心理邊緣的區域,就無法產生悲劇的價值意識,反而會陷入一種道德的虛偽意識。而且,偽善會拿純真來合理化自己,這種「無知的天真」會不敢面對人性,遇到人事是非與社會走向的問題,會感到無能為力,只希望一切的問題能在單純的宗教儀式環境中得到解決。但是,可能嗎?


 


所以,在美國存在主義的心理學家羅洛梅(Rollo May)眼裏,心理治療對於向人類尊嚴挑戰的外來壓力,以及對於人類潛意識衝突的?解,替人類生活的悲劇意識奠定了新基礎。當社會的防衛機制和幻覺都被打破,好象沒有什麼價值是有效時,只有在完成人性價值的悲劇經驗中,重新發現我們本身的整合性和力量中心,才能幫助社會脫離價值混亂的狀態。


 


法師:我們佛教的「一切皆苦」也是有生命的悲劇意識,只是說信徒太需要慰解和依靠,我們也只能以「天人和諧」的歡愉精神,來沖淡一些宇宙虛幻的悲劇感,並且勸勉信徒只要心靜下來,念佛就容易有感應,只要佛力一加被,智能就開了,煩惱就解除了。


 


可是,很多新興教派之所以那麼旺盛,就是利用人性的弱點,把神秘的救濟手段和世俗的快樂主義結合起來,宣稱這裏從治病、創造財富到往生佛土,只要你有拿出供養金的誠意,大師就有到府送禮的服務,禮物就是你想定做的福分。你說,這種「宗教消費心態」容得下生命的悲劇意識嗎?


 


治療師:我想,臺灣宗教界的情況就跟美國一樣,已經形成了精神商品的超級市場(spiritual supermarket)。正統宗教和新興教派都有現代化的行銷意識,來做出市場區隔,建立目標市場,擬定行銷組合,開始經營管理。就跟法師說的一樣,治病消災的靈驗度、創造財富的福佑度和超度祖先的法力度,就是擊中宗教消費者心理需求的三大行銷賣點。從宋七力到妙天禪師,都是炒作成功的案例。問題是,為什麼正統宗教在這個超級市場中,沒辦法開發出新的促銷手段,甚至提醒消費者小心宗教詐欺師呢?


 


有位美國的神話學大師坎伯(Joseph Campbell)就曾指出,牧師並未善盡他們的職責,他們並未探討宗教象徵或隱喻的生命意義,而是被善惡的倫理捆綁住了。宗教導師應該告訴信徒:「世上沒有聖誕老人。」這才是真正的成人禮,信徒才能回到尚未以善惡思考的天堂階段,肯定生命的一切苦難都是永恆世界的化現,成為追求偉大精神層次的英雄。我想,只有這種現代的宗教英雄,才有辦法抗拒那三大行銷賣點的誘惑力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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