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界的變形與內聖外王

前幾天，快覽了一本小說：為愛朗讀。從裡面，我看見了自己的人際關係，或說是觀念裡最大的毛病與問題是：［我不懂怎麼在局勢不好的環境中，學會給予＂自由與尊嚴＂］。不論是對別人，或對自己。

對我而言，自由與尊嚴是有條件的。因此我要求確實的行為的實踐。
但。。。讀完那本書後，很奇妙，就像是生活累積了經驗到達了那一瞬間，之前不論如何都不能認同的那一點，忽然融解明白了。。。脫離了被要求體諒到抓狂，卻未曾看見盡責與實際有效行為的抑鬱失望，被感動領悟了：［使人性正向且能成功的運作的條件，就是：［自由與尊嚴。這兩者的成立，不能附加其條件；他們必須是無償的。］

當你看見自己所愛之人沉默地退避在自己的世界裡，在社會上，扮演一個失敗者的角色，事實上，他不過想擁有一點自己的尊嚴，你會有什麼感受？
覺得他任性膚淺嗎？自我中心不顧大局嗎？或是沒有遠見？
在他傷害你對他的感情之後，你不懂為什麼他要選這種沒有進展的生活。於是，這意謂你認為：［人際關係，生存的技巧，就是一種成功嗎？］
曾經，我就是有這樣想法的人。

但，最近我看見，人之所以不完美的原因。
我讀了一門影響我的社會科學：心理諮商；讓我懂得，培育一個成功的教育，不是觀念，不是知識，也不是哲學。是，有尊嚴與自由的人際關係與自我概念。這，才能真正讓每個人知道怎麼在這個社會上獲取資源並且和睦相處。但，再多的知識與哲學，卻沒有自由與尊嚴，都無法形成一個健康的生活。而人的心只要接受過啟發，每個人都能意識到什麼是同理，什麼是尊嚴，別人會有什麼感覺。

人類的精神病態，或人格疏離等，往往生根在人性所無法承受的自尊貶抑裡面（物質與精神上的）。罪犯不止因為自己的慾念犯下了重罪，更因其被剝奪的尊嚴，顯露出對社會的敵意。
當我看著這本書的時候，我看見，人的心彷彿像玻璃一樣。。。靜靜地在自己的空間裡面，劃下了屬於自己對＂尊嚴＂的規則與定義。但在這上面，我忽然起了很大的同理心。。。也許人類的確是一種作繭自縛的生物，但那簡單的願望，卻直通真理的磐石，深深地感動了我。。。真理，穿越公平與正義，唯有在自由與尊嚴下才得以實現與運行。這就是當初基督的贖罪，裡面含有無盡的犧牲與愛。

人能拿什麼去審判別人呢？當我們用自己的眼光與自己的成熟度去看別人的行為的時候，是一種自戀嗎？另外一種膨脹自己尊嚴的方式嗎？
我想起小時候聽到的，有關於神的計畫，當神在前生的一次會議把自由選擇權賦予人類的時候，並沒有把審判的權利交給人類。審判者唯有神。其他人，也許不應擾亂其他人為自己對神負責。我默默地反省自己。。。真的不需要這麼心急擔憂別人。
讓他用自己的步調前進，我也用我自己的。


為愛朗讀裡面，男主角所深愛的女子韓娜，是個與人疏離，擁有自己個人空間的女子。（跟我交的大部分男友擁有相同特質）
文章並沒有特地去敘述這個女人，只是透過她對男孩的反應，你彷彿可以感受到，她靜靜地退避在自己的個人空間裡面，並不刻意去經營人際關係。從他的對白可以顯示出來這種特質：
［你沒有重要到能讓我生氣。］是一種充滿隱誨的戀愛。在戀人期盼更深切的親密結合中，她保持的距離，會讓人傷心。她從不涉入你的生活。你從來不會知道，你對她的重要性在哪裡。即使提到她自己，也有些淡漠，就像在說別人一樣。

並且她很多疑。在一次車廂上的約會，男主角進到了第二車廂，等女主角前來。女主角彷彿是故意折磨他似的，對他視而不見。最後在男主角氣沖沖跑去面質她，［妳為什麼假裝你不認識我一樣？］她道：［你明明知道我在第一車廂，你為什麼要到第二車廂？］
同時，男主角從來不知道，除了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外，韓娜在做什麼。除了知道她是個車掌小姐。

這種戀人感情與行為的疏離，為彼此的關係帶來了猜疑與不安。男主角在小說中，因肺炎康復復學後，其實是個有人緣的男孩，成績也不錯，女主角並不懂男孩為她減少了很多跟同學相處的時間。也並未離開她去選擇其他女孩。只是，在最後一次這種疏離感發酵的時候，韓娜來到他學校的泳池畔旁，遠遠地站著，男主角看見了，但跟同學待著，並沒有走向她。假裝自己沒有看見。彷彿證明了彼此之間的微妙的距離般，這男孩也是未曾徹底接受她的。
或是她根本不曾認為，這會是一段長期的關係呢？但她是男主角的初戀，女主角在隨後，彷彿喪失了對人的責任感似的，最後選擇對他消失不見。
你會在意這樣的分別嗎？仍然認為這是一種自由嗎？當他用分離傷害你對他的感情的時候。。。

我看到她所選擇的人際關係模式。。。她就是這樣一個人，喜歡寧靜，不受打擾。我忽然了解力仁曾經對我說過的話的心情：［我不會要求你看見我所付出的事情，但為什麼，你總是要求我去看見？］這對他們而言，失去了自由。行為的好壞變成限定在人的眼光之下的評價，而不再單純。與人交往越親近，建立的關係就含有越多的合作的＂條件＂與＂禮儀＂，對他們而言，失去了真正自然的相處。她不會干擾你，想假裝對她視而不見的自由。
男主角就像我，像每個需要更多親密的戀人一樣問她：［妳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嗎？只有妳不知道。。。］在韓娜消失之後，他難過地知道了自己的行為意謂著某種背叛。他沒有走向她。而女主角當時面臨著公司給予她的升遷，必須開始書寫，想轉換另外一份工作而離去。她有心事，她有秘密，她選擇不對其他人分享。
這種不信與疏離。。。能夠因為愛而融化消解嗎？這是每個戀人的問題。
當我愛你，卻不曾了解過你，我感到。。。這是莫大的難過。


多年之後，被拋棄的男主角，因課業與她意外地在法庭上重逢，韓娜因身為德國納粹的西門子工作人員，在法庭中被列為被告。她負責管理集中營的女子，在一次大火燃燒的時候，他們眼睜睜讓三百多人燒死，而不開門救人。也負責挑選前往集中營的人選。她挑的品味很特別，她挑選病弱的，會讀書的，讓她們朗讀給她聽。

中年的韓娜，彷彿依舊地冷淡，不大與人交談，在自己的小小生活空間裡，面對著所有對她有所質疑的眼光。當時法官問她，［為什麼你們不開門？其他人都簽署了拒絕發表聲明書，那你呢？－－－難道，你們連一個原因都說不出來嗎！？這裡的猶太人，需要你們給出一個原因！］
韓娜迷惘疑惑的眼神，彷彿只是試圖澄清當時事件的真相，來讓審判進行地順利一點。遲疑又有些肯定地回答：［我們當然不能開門。。。］法庭上發出一陣騷動。。。［當時的情況很混亂。。。如果開門，會失去秩序！我們有責任看管她們，那是我們的責任。所以我們不能讓情況失去控制！］法官聽了之後，提出了他的質疑。但韓娜沒有以他自己的價值觀回答，只是自然而不解的問：［那。。。如果是你，你會怎麼做？］

在一個體制運作之下工作的女人，要為整個體制付出懲罰的代價。她沒有選擇反抗，就像她的疏遠一樣，只是漠然地接受。這樣的個性，是整幕戲最重要的一個元素，也是讓我落淚的原因。。。並不是他所犯下的罪行他想予以否認，而是他在她無法改變的體制下，為了另外一個緣故，她選擇在她自己的生活空間裡，保有些許的自由與尊嚴。是不用跟人扯不清的。
我的心情，很接近男主角的同學所說的話，當時，他們正在討論這場審判的意義。

［我以為，這場審判是為了正義。。但現在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。。］男主角的同學說道。
［我們在這裡，是為了理解！ｗｅ　ａｒｅ　ｈｅｒｅ　ｆｏｒ　ｕｎｄｅｒｓｔａｎｄ！］男主角答道。
但他的同學驚問他：
［你能如何理解？Ｈｏｗ　ｃａｎ　ｙｏｕ　ｕｎｄｅｒｓｔａｎｄ？歐洲有上千個集中營，這場審判只是剛好有個猶太人出了本集中營的書，批露了那六個納粹的 管理員，所以他們坐在審判席上接受審判。其他的集中營呢？全德國，我們的父母，牧師，國家領袖，都知道這些罪行，但沒有一個人出來說話。。。這正常嗎？］
從這段話中，作者提出了另外一種尊嚴，向外詢問，這社會的尊嚴在哪裡？懲罰這些沒有學識的德國納粹嗎？

之後，整幕戲的高潮，就是在於男主角複雜的心情當中，也是整本書中，我認為真正在探討的東西：

［如果你深愛的人，背叛你，並犯下重罪。。。你會原諒他嗎？你還會，維護他身為一個［人］的尊嚴嗎？］

這一段，非常非常深刻地讓我了解到，我自己的人際關係哪裡出問題。
故事中，法官要韓娜書寫，證明自己是否有寫過某份文件，但韓娜似乎露出了微微的不知所措，男主角迅速地回憶起和她相處的片段，驚異地發現了：［韓娜是個文盲。］為了保守這個秘密，韓娜拒絕了書寫，直接承認了，［那是我寫的。］

這意思是，這個事實，是會影響韓娜的判刑程度的。當別人都把責任推到她身上，她可以用自己身為文盲，並未曾被賦予如此大的權利，而是的確是每個人一起討論出來的結果，來跟其他人一樣獲得比較輕的責罰。但她沒有，她選擇寧可維持她心中的尊嚴。最後，她為此被判終身監禁。其他人的刑期只有四年多。男主角在法庭落下了難過的熱淚。。。

男主角曾試圖，思考是否自己該做些事情？在原著小說裡，他跟他父親討論有關這件事情，大約的意思為：［你用什麼來替一個人做決定？認為是對他好，或壞的？］他的父親問：［能夠跟他討論嗎？］［不能。］［那可以公開嗎？］［當事人選擇保密。］最後，男主角的父親說這件事他可能幫不上忙，因為，那是他的自由與尊嚴。

在這裡，我不想去探討，到底揭發這個秘密，對整體的影響是否為好？或自由與尊嚴應該是更值得稱頌的價值觀？
我只是知道，這個男孩子，沒有揭穿她的秘密，保有了她所希望的尊嚴。
在被她拋棄之後，他沒有懷恨，用社會公義怨對她。雖然似乎也談不上原諒，最後畢竟韓娜希望他寫信給她的時候，他沒有回信。可是，這個答案原本就是因人而異的：
［如果你深愛的人，背叛你，並犯下重罪。。。你會原諒他嗎？你還會，維護他身為一個［人］的尊嚴嗎？］

我相信，這真的是真理很重要的一部份；愛，必須穿越人的罪，才是真愛。這就是為什麼基督為世人贖罪與犧牲，是如此純潔與偉大，甚至貫穿時空兩千多年。正義與公理，並不是真理的徽章，也不能幫助真理的運行。他只是真理的結果，而最接近真理的人性，就是愛。愛，會讓你顧及你所愛之人的自由與尊嚴。